王皇后随口道:“谁能说动陛下……”接着便反应了过来:“你说的是长孙太尉?”
隶芙点头:“长孙太尉是陛下元舅,又是先帝托孤重臣。自陛下登基来,凡是太尉所提之事,陛下无有不准。”
王皇后点头:“这倒是,若是太尉肯说话自然成的。可是……我王家也好,舅舅的柳家也好,与太尉都不相熟。”毕竟出身不同,自然少有往来,甚至还可以说有一点过节旧怨——先帝当年定《氏族志》,还把妻族长孙氏提上来压了‘崔卢郑王’一头。
隶芙笑道:“从前不相熟,以后多往来就是。皇后娘娘怎么忘了?长孙太尉既然是皇帝的亲舅舅,便也是您的亲舅舅啊。从前陛下于东宫时,为将来稳妥计,不肯结交朝臣尤其是世家,于是府中便也跟着避嫌,少与东宫和长孙府上走动。”
“可如今陛下已登基,家中再不必忌讳,姻亲之间来往再正常不过了。”
王皇后豁然开朗:是了,提起舅舅,就只记得自己的母舅柳奭,怎么倒忘记了,长孙太尉也是她的舅舅!
立政殿。
小山听到殿内的动静,连忙进来:“陛下在找什么?”
李治道:“父皇之前的大氅收到哪里去了?”他记得每到冬日,父皇都会在偏殿架子上随意扔一件大氅,若是夜里看奏疏冷了或是要出门,就好顺手拿过来披着。
“都在后殿好生收着呢。陛下……”
“拿来一件。”
“朕有点冷了。”
李治裹着一件旧大氅,坐在窗前看雪越发下的急了,不由想起媚娘。
感业寺简陋又孤苦,她想必也跟朕一样,觉得难熬吧。
再见媚娘
永徽元年。
七月底。
夏末秋初,蝉鸣寥落,秋风乍起。
圣驾轻车简行再至昭陵——
两个月前的五月间,皇帝已经率百官行过先帝周年祭,这次皇帝再往昭陵,是为了给大哥送行。
因身份尴尬,李承乾一直住在昭陵,未入长安一步。
为先帝守过一年后,他便令看守昭陵的宦官送书信到长安,要回黔州去。李治回信挽留,然而李承乾接着再送,一定要回黔州。
“其实我是想大哥一直住在昭陵的,我想大哥也是愿意一直陪伴父皇母后,但我也知道,大哥为什么一定要走。”马车中,皇帝声音轻的似乎自言自语。
姜沃在旁静静听着。
皇帝在来昭陵前,特意叫了姜沃过来,问她要不要跟着一起去。
姜沃立刻答应:“多谢陛下想着。”
她其实一直想问问大公子,袁师父如何?她离开后师父又在万岭谷住了多久?是否有搬走,又为何一直不给她来信。
但她见到李承乾的两回,一次是送先帝棺椁到昭陵,一次是先帝周年祭,实在不宜打扰。
因不知袁天罡究竟在游历何方,她连一句话也无处可寄。
这回跟着皇帝来送别大公子,正好可以问一问。
“袁仙师在万岭谷住到春日雪化,便离开了。他并未说要去哪儿,只说是要去见见还在的故人们。”李承乾想了想又道:“那几月,偶有闲聊,袁仙师总提起太史令。既然这样惦记,等袁仙师安顿下来,想来会告知太史令。”
姜沃谢过李承乾,就退出来,不再打扰两人告别。
李治与李承乾一如几年前般坐在竹椅上看云。
依旧是凝英殿的院中——
先帝驾崩后,长孙皇后的棺椁就不用停放在凝英院了,而是与先帝合葬昭陵。
这一年来李承乾就住在这个院中。
守昭陵的宦官曾想给他换个院落住,毕竟是停过棺椁的院落,但李承乾觉得没有比这里更安心的地方了。
将来,他还要回到这里来的。
“大哥,你可以一直住在这里。”
李承乾平淡道:“我本就是流放之人,况且,只要我在昭陵一日,总有人盯着这里。”
先帝的嫡长子在这里。
他很直接道:“稚奴,若是有心人要拿我身份做文章,你会烦恼,我亦难安。再或者,若是我死在昭陵,你岂不是百口莫辩?”
李治不再说话,他早也明白。
“既如此,趁着天光明,我送大哥——我已问过,马车两个时辰的脚程就到官驿。”
起身之时,李承乾忽然问道:“小九儿,你是不是很累?朝事让你很为难吗?”
李治刚想说什么,却又抿了抿唇笑道:“累自然有一些,但不为难,大哥放心就是。”
李承乾也没有再问,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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